浅析合规对企业价值创造与融资能力的影响
目录
第一部分 合规的缘起
第二部分 中国企业合规的立法与实践
第三部分 合规与企业的价值创造
第四部分 合规与企业的融资能力
合规是组织可持续发展的基石。
---摘自《合规管理体系指南》
第一部分 合规的缘起
企业合规起源于20世纪70年代。
洛克西德公司是美国最大飞机制造公司和军火供应商。1976年，洛克西德公司通过向日本政要行贿来对日销售产品。此案被曝光后，参议院全国公司调查委员会随后展开调查，发现通过雇佣中间人向决策者行贿的手段，被洛克西德公司在多个国家普遍使用。这一事件直接促使美国在1977年出台《反海外腐败法》（简称FCPA）。
该法案的主要规则条款包括：
第一，反贿赂条款。该条款禁止为了获得和保留商业利益而向任何非美国官员提供或者授意提供报酬、礼物、承诺或其他任何有价值的物品或者利益。
第二，账簿和档案条款。该条要求凡是受FCPA管辖的发行人必须准确记录和保存会计账簿，以合理详细的程度，准确公开地反映该公司的交易以及资产处理。
第三，内部控制条款。该条要求公司内部必须有合理的审计、财务控制、培训制度以及防止腐败行为的政策。
该法由美国司法部和证券交易委员会作为执法主体，其规定的刑事责任几乎可以及于世界上任何地区发生的腐败行为，是一部旨在阻止国际商业活动中的腐败行为为目的的刑事制定法，。该法经过数次修订，其实施的强度和惩罚力度不断加大，已经成为当今美国企业最敬畏的法律之一。
第二部分 中国企业合规的立法与实践
2018年被称为中国的“合规元年“。这一年，《合规管理体系指南》正式生效，国务院国资委公布《中央企业合规管理指引》，发改委等九部门的《企业境外经营合规管理指引》生效。
2021年4月，最高人民检察院出台《关于开展企业合规改革试点工作方案》，正式启动第二期企业合规改革试点工作，2021年6月公布配套规则《关于建立涉案企业合规第三方监督评估机制的指导意见（试行）》，2021年12月，最高检公布第二批企业合规典型案例。
在最高检召开的企业合规试点工作座谈会上，张军检察长强调：“要加强理论研究，深化实践探索，稳慎有序扩大试点范围，以检察履职助力中国特色的企业合规制度，这不仅是建立完善现代企业管理制度的应有之意，也是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的重要体现。如何有效防止企业违法犯罪，促使企业通过依法合规经营，助推企业实现高质量发展是对我们履职能力的一个考验，也是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的一个具体体现。”
所以，何谓合规？
法制日报记者蒋安杰认为，企业合规并不是一个简单的制度，而是企业治理模式的创新。
清华大学法学院黎宏教授认为，企业合规的主要目的有两个：一是以公权力介入企业内部经济活动，让其遵纪守法，以换取企业在经营行为引起了危害结果时，可以从宽处理的优遇，从而达到事前预防企业犯罪的效果；二是在企业活动中出现违法犯罪时，将守法企业和违法员工的行为切割，从而达到保全企业，惩罚个人，将企业特别是大型企业因犯罪受罚而产生的社会震荡效果降低到最低。
中兴通讯公司被美国政府处罚一案，在中国的合规史上可谓具有里程碑意义的一案。
2016年，中兴通讯在知晓美国依据《伊朗交易与制裁条例》，对伊朗长期实施制裁的情况下，仍将内含美国制造的受限类配件和软件产品出口到伊朗，以获取伊朗公司的合同并参与当地庞大通讯网络的供应、建设、运营及服务，这些合同金额达到数亿美元。对此，美国政府对中兴通讯提出三项指控：串谋非法出口、阻挠司法以及向联邦调查人员作出虚假陈述。
为此，中兴通讯在经历了近三个月的危机后与美国政府达成和解协议，根据和解协议，中兴通讯应缴纳罚款共计22.92亿美元，约合人民币146.7亿元，并在30天内撤换整个董事会及高层管理人员，选定符合美国要求的新团队。此外，中兴通讯在未来的运营中将在美国长臂管辖下生存，接受长达五年的监管期。
巨额罚款加高层换血，以及美国长臂管辖，这个结果对中兴通讯来说，虽是死里逃生，但代价却非常惨重。
中兴事件给企业带来的启示是，企业管控合规风险的能力滞后以及企业合规管理体系的重大缺陷带给企业的风险是巨大的，甚至是致命的。该事件是一记响亮的警钟，也因此在中国企业合规史上具有了里程碑式的意义和价值。
第三部分 合规与企业的价值创造
合规真能为企业创造价值吗？
答案是肯定的，从下列几个方面可以得到体现：
一、企业参与国际市场竞争，合规是其应具备的基本条件与核心竞争力
湖南建工集团有限公司是一家位列中国五百强的大型国有企业，公司2013年参加一项由世界银行资助的道路翻修项目的竞标，在竞标过程中，因其提供的全套旨在证明其自身具有施工经验和竞争实力的证据材料，被世界银行廉政局发现上述文件不真实，而被认定构成《世界银行集团诚信合规指引》所定义的欺诈行为。因此，该公司受到“附解除条件的取消资格“两年的制裁决定。根据这份制裁决定，湖南建工集团有限公司（包括其关联企业）在两年内不得参与世界银行资助的项目，也不得因世界银行贷款而获得收益。两年期满后，必须满足两个条件才可以申请恢复资格：一是针对被制裁的违规行为采取了适当的补救措施；二是建立并执行了符合世界银行要求的、有效的诚信合规计划。由此看出，合规的缺失往往意味着业务和商业机会的丧失。
诚信合规管理在欧美企业日益得到加强，被上升到国际商业行为准则的高度。合规管理已被纳入全球信用管理体系，成为企业参与国际市场竞争的基本条件与核心竞争力。因此，中国企业要更广泛、更深入地融入世界的生产和贸易链中，参与国际竞争，参与“一带一路“建设，进行合规管理体系建设已刻不容缓。
二、合规是企业与员工个人不法行为之间的隔离墙，可有效降低企业的违规风险。
有雀巢公司合规无罪抗辩第一案为证：
被告人郑某、杨某分别担任雀巢（中国）有限公司西北区婴儿营养部经理、兰州分公司婴儿营养部甘肃区域经理期间，为了抢占市场份额，推销雀巢奶粉，授意其下属杨某某、李某某等人通过拉关系、支付好处费等手段，多次从兰州大学第一附属医院等医院医务人员手中非法获取公民个人信息，其中被告人兰州大学附属第一医院的王某某等收取好处费1万多元，将2074条公民个人信息非法提供给被告人李某某等。后案发，雀巢（中国）有限公司、郑某、杨某等被控非法获取公民个人信息罪。
审判期间，雀巢（中国）有限公司以雀巢公司不允许员工以推销婴儿配方奶粉为目的，直接或间接地与孕妇、哺乳妈妈或公众进行接触，不允许员工未经正当程序或未经公司批准而主动收集公民个人信息进行抗辩，并提交《雀巢员工手册》、《雀巢公司员工培训教材》、《雀巢指示》、《关于与保健系统关系的图文指引》等文件为证，证明雀巢公司明确规定对医务专业人员不得进行金钱、物质引诱，对于这些规定，雀巢公司还要求所有营养专员都需要接受培训，并签署承诺函。
法院审理后认为，雀巢公司手册、员工行为规范等证据证实，雀巢公司禁止员工从事侵犯公民个人信息的违法犯罪行为，各上诉人违反公司管理规定，为提升个人业绩而实施的犯罪为个人行为。
雀巢公司因相关合规体系的建立，为司法机关甄别员工违规行为是企业行为还是个人行为提供了坚实的法律依据，雀巢公司也因此被豁免了刑事责任以及可能受到的巨额罚金的处罚。这一点对企业无论是在国内还是在境外发展都尤为重要。
三、合规助力企业防范风险，降低风险损失
党的十九大的召开，标志着中国的社会主义建设事业进入一个新时代。新时代是一个企业经营的风险高发时代。所谓风险高发时代，是指各行业、各企业经营中的法律道德风险出现全覆盖、高频次以及后果严重的一种突出现象。从传统的食品药品行业，到现代的互联网行业；从似乎不太涉及合规的教培行业到曾经以合规为荣的金融行业，都出现了人们难以想象的重大违规违法案件。风险的集中爆发绝非偶然，一方面来自政府的处罚和监管（由原来的事前监管变为事中、事后监管；大数据、人工智能等现代科学技术带来对合规风险识别能力的提高和检测手段更加及时准确的提升）力度的加大，另一方面则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多年来积累的风险到了集中爆发期。比如最近的康美药业的财务造假案，平台企业的反垄断调查案、薇娅偷逃税案等，因其违法违规行为遭受的损失都高达数亿甚至几十亿，乃至刑事责任，其带给企业的风险几乎是毁灭性的。因此，正如《合规管理系统指南》在引言中明确提出的，组织通过建立有效的合规管理体系，防止诚信合规领域（如反腐败、反洗钱、利益冲突等）、重点领域（如市场交易、安全环保、产品质量、财务税收、知识产权、商业伙伴等）、重点环节（制度制定环节、经营决策环节等）、重点人员等的违法违规，就可以对合规风险进行有效的应对和管控。从而避免、减少财产损失。
同时，新时代也是规则时代，谁能更好地适应规则、运用规则，谁将在竞争中处于更加优势的地位。合规已经成为企业生存的基础，也是其最核心的竞争力之一。
四、合规给企业带来更多的业务和商业机会
对企业而言，合规带来的是束缚，还是机会？
S公司是2015年6月注册的贸易公司，注册资本200万元，在职职工3人。2018年因销售疑似假冒他人商标的轴承，金额达68万余元而被市场管理局查获，并移送公安机关立案侦查。在刑事诉讼程序中，实控人向检察机关、公安机关递交《提请开展刑事合规监督考察的申请书》，进行合规整改、合规监督考察。其完成合规整改后，因合规建设产生良好效果，被两家大型企业看中S公司的合规资质而与其建立了长期合作关系，业务翻了好几番，发展势头强劲。
上述案例说明，合规管理可以助力企业诚信合规形象的树立，增强商业伙伴对企业诚信经营的认知度、安全感和认同感，从而给企业带来更多的业务和商业机会，并维护企业与商业伙伴之间合作与交易的稳定性和持续性。
五、合规管理体系的有效实施可帮助企业减轻甚至豁免行政处罚或刑事处罚
Z公司系当地重点引进的外资在华食品加工企业，康某某、周某某、朱某某分别系该公司行政总监、安环部责任人、行政部负责人。2020年4月15日，Z公司与高新区某保洁经营部法定代表人曹某某签订污水清理协议，将食品厂洗衣房至污水站下水道、污水沟内垃圾、污水泥的清理工作交由曹某某承包。2020年4月23日，曹某某与同事刘某某违规进入未将盖板挖开的污水沟内作业时，有硫化氢等有毒气体溢出，导致二人与前来救助的吴某某先后中毒身亡。后随州市政府事故调查组经调查后认定该事故为一起生产安全责任事故。康某某、周某某、朱某某作为Z公司分管和负责安全生产的责任人，在与曹某某签订合同以及曹某某实施清污工程期间把关不严，未认真履行相关工作职责，未及时发现事故隐患，导致发生较大生产安全事故，被公安机关刑事立案侦查。后移送检察院审查起诉。以上事件也反映出涉案企业存在的安全生产管理制度不健全、操作规程执行不到位等问题。
Z公司系外资在华企业，每年依法纳税，并解决2500余人的就业问题，而且，该公司所属集团正在积极准备上市，如果公司管理人员被判刑，对公司的上市与发展将造成较大影响，因此，Z公司向检察机关提交了开展企业合规建设申请，被允许进行合规整改，经第三方机制管委会审核，最后Z公司通过企业合规考察，检察机关作出对康某某、周某某、朱某某不予起诉决定，相关人员的刑事责任被豁免。降低了不合规带来的巨大风险。
可见合规是为企业创造价值，甚至巨大的价值，而不是束缚。
第四部分 合规与企业的融资能力
企业从生到死，要做的无非三件事：营销、融资、投资。而融资贯穿企业的整个生命周期。这里我们主要探讨合规对企业直接（股权）融资能力的影响。
所谓股权融资就是到PE那里拿钱，从资本市场拿钱，而不是银行。
与投资机构签订投资意向书后，并不意味着企业从投资人那里拿钱仅有一步之遥，紧接着的就是令人生畏的尽职调查，投资机构的尽职调查将在六个层面展开，对企业进行全面的了解，发现问题，发现价值：
历史合规方面，企业是否合法合规，有无重大瑕疵；
财务合规方面，财务制度是否健全，会计标准是否合法合规；
依法纳税方面，企业是否依法纳税；
产权清晰方面，企业的产权是否存在纠纷；
劳动合规方面，企业是否严格执行劳动法规；
环保合规方面，企业的经营是否符合环保要求；
以及信用核查和犯罪背景调查等。
在企业股权融资或上市过程中，上述任何一个问题的出现都可能导致企业的融资行为停滞不前。企业历史上的股权变更过程中是否存在不合法不合规的情形就影响股权的清晰稳定，严重时甚至还影响企业的控制权。股权代持是造成风险的原因之一：如一家叫S的公司，公司把中层干部的股份全部放在一个高管名下，为的是防止中层干部跳槽，而高管是比较忠诚的。结果公司上市后不到两个月，高管的太太起诉离婚，要求分一半股份。高管又不能在法庭上承认自己是代持股份，因为这是欺骗证监会，欺骗证监会的后果严重了是刑事犯罪。即使股价没有造成异动，不构成刑事犯罪，但是虚假信息披露，持续的融资能力就没有了。
现实中这样的案例很多，但其风险往往被忽略了，更没有意识到其对企业融资能力可能产生的巨大影响，或者说对企业本身价值的影响。关于这一点，曾经流传过一个关于华人企业家李嘉诚的故事。说有一次李嘉诚宴请公司的客人，但吃完饭结账时，李嘉诚却从自己的钱包掏了2万元买单，在场的人很不理解他为什么这样做，李嘉诚解释到：“如果这顿饭由我公司买单，那么公司就多了2万元的支出费用，相应的，净利润就少了2万元，按照现在股市30倍的市盈率来计算，我的企业市值无端就少了60万元。” 这就是企业的资本价值，值得深思。
再比如W制药公司其被资本市场否掉的原因就包括：第一，发货单上无发货人、储运部主管、出纳签字；第二，产成品出库单上面只有制单人名字，无复核人、发货人、主管签字；第三，报告期内现金交易金额较大等。还有最近被北交所终止审核的D公司，其被否决的原因是其与关联方、客户以及供应商之间存在大量的资金来往不能说明其合法性。这些情况的存在还是较为普遍而又不被很多企业重视的。它反映了企业在财务管理上的混乱，自然也加剧了企业的融资难度。
所以，合规可以更好地帮助企业解决融资难的问题。
合规是组织可持续发展的基石和核心竞争力。
京鲁律师事务所 李红
2022年3月30日
